我的老家是一座山,祁山之东谓祁东。
如果你要问我记忆中的一山一水,我兴许已经答不上来。但是有一种氛围,我至今仍念念不忘。
当年和祁东一中、二中齐名的祁东五中就位于我们的小镇上,因为离城市比较远,大家似乎都能够静下心来读书,非常刻苦。在没有电灯的情况下,家家户户都只能点着煤油灯来看书。高考之前,有些人在熬到灯灭了之后,也依然不会放下手中的书本。
我的父亲是一名工人,常年在小镇之外的一个市级煤炭矿山救护队工作,照看我们兄妹四人的重担落在母亲身上。母亲是一个很淳朴、慈祥的农村妇女,吃苦耐劳,自己省吃俭用,却想尽办法让我们兄妹在艰苦的年代中吃饱、住暖。同时,母亲又有让子女成才的朴实理念,她严格要求我们,尤其为我们营造良好的氛围与环境,时常恳求父亲从城里带些书籍回来给我们。她一人承担一切家务,只愿让子女在读书中享受快乐。
“文革”期间,读书都靠推荐制。我的二哥曾经因为没被推荐上,被拦在了高中的大门外。为此,母亲直接去找到村支书,就为了让二哥能够继续上高中。否则,他往后的人生还会是如今这样吗?我不敢想象。等到我读书的时候,已经恢复了考试制。我的数学成绩很好,在衡阳市数学竞赛上都拿过奖,当年高考时,我的数学成绩也是我们县里的第一名。
除了监督我们几姊妹读书,母亲还会在村里主张带动所有的孩子们一起读书。在这样的学习氛围里,大家相互影响,所以我们那批一起长大的孩子,几乎都考过了本科线。往后,在小镇上的那个小村庄里,再也很难出现这种成批员工考上本科的景象。
图片 | 家乡摘黄花菜的情景(来源于网络)
但是和现在的孩子们不同的是,对于学习,我们那时充满动力,却并没有什么压力。每天放学回到家,桌上的饭菜已经备好——母亲把生活上的事都备得妥当。等我们吃完饭,也会很自觉地开始看书,从来不觉得这是一项任务。甚至连考学校的压力都是没有的,在高考的时候,我们都没想过一定要考什么学校。
读书于我们来说,仿佛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,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。
当然,我和小伙伴们也会有许多读书之外的快活时光。打仗游戏,就是专属于我们男孩子的快乐。池塘边的柳树枝,被编成了一顶顶帽子,戴在我们的头顶;屋子后面的小山洞,被当作我们藏身、打游击的秘密基地,你追我赶,你攻我防,一旦谁先被“手枪”瞄准,谁就被淘汰出局。
每到放寒暑假的时候,父母也不会对读书管得那么严了,我们这群男孩子还会专门聚集到某一个人家里,晚上都睡在他家。这种一起睡地铺的感情,很深厚也很珍贵。
图片 | 小时候玩游戏的山洞(来源于网络)
所以如果让我给在故乡度过的童年标注一个形容词,那一定是快乐:在山洞玩游戏玩得畅快,满身大汗,是快乐;晚上回到家中,能够静下心来,看父母从小镇外带回来的书,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快乐。
后来,我的求员工涯从中师到专科,又边工作边考了研究生,一直读到博士,还到中国社科院法学所从事过博士后研究。而从小学到博士的教育工作我同样亲身经历。从16岁开始,我就在小学实习,17岁中师毕业后在镇中学教初中,也曾因为进修到祁东五中教高中;研究生毕业后到一所中专学校教中专与大专;博士毕业后,开始进入湖南师范大学,从事本科、硕士、博士教学和指导工作,并接收博士后合作研究。在中国教育的各个阶段学习、从教、成长,对我的人生而言,是最有价值的。
而这些都源于许多年前的那盏煤油灯,影影绰绰中照亮了摊开的书头。微弱的影子浮现在墙面上,是低着头,安静又认真的模样。影子背后的人,因此,才最终获得了走出故乡的力量。